季榕下

【黑蓝】想见你

无论怎样,都还是想见你


“丫头,小心些。”

……

好冷。

蓝兔缓缓睁开眼,对上水中倒映出的自己。

为什么……她会只穿一件亵衣泡在寒潭里?

等等,这个场景有些眼熟。

“蓝兔宫主。”身前突然传来少年清亮的嗓音,她抬起头,对上老搭档泛着红晕的脸旁,“你……你这是在干什么?”

“虹猫……”不,不是虹猫……

是黑小虎。

是已经假扮成虹猫并准备用招魂引控制她的黑小虎。

这时候要再想不起来眼前发生的究竟是何年何月的事情,那她就可以跟黑心虎改姓黑了。

不过为什么会重新回到这里呢?明明她上一刻还在执行任务,因为耳麦里破天荒地传来黑心虎那家伙关心的话语所以晃了神,进而不幸地被敌人偷袭成功,两眼一黑……怎么突然,就回到这里了呢?

还是说,这只是某种濒死现象,是她的大脑为自己创造出来的幻觉。

这个说法好像挺可信的。

蓝兔抬起头,目光定定地落在黑小虎脸上。

既然只是幻觉的话……那再随意一点也无所谓吧。

被心怀钦慕的少女毫不避讳地盯着看,哪怕是黑少主脸上多了层皮也有些招架不住,他偏过头,避开蓝兔的视线,开口道:“蓝兔宫主,你究竟是——”

“扑通——”

脖子里被灌了好大一口冰水,黑小虎抬起头,刚想试着在寒潭里走两步,身体便被一双带着凉意的纤臂缠住,动弹不得。

“蓝、蓝兔宫主?”

“别说话。”蓝兔咬唇,将脸埋在少年颈窝处,顺带着加大了拥抱他的力度,“叫我的名字。”

“蓝兔宫主……”

“我让你叫我的名字。”蓝兔把头往他肩上重重一磕,“不要叫宫主,叫我的名字!”

“蓝……蓝兔。”

“好、好。”蓝兔咧开嘴,转头对上黑小虎的眸子。她笑起来很好看,眉眼弯弯,好像两个小月牙,“那我也叫你的名字?”

“好……好。”

看着少年眼中陡然升起的小心翼翼的期待,蓝兔舔了舔唇,踮起脚尖凑至他耳畔。

“小……小……”

一股寒意骤然透过肌肤直击骨髓,从脚底蔓延至脊椎,最后浸透四肢,麻痹了少女的指尖,甚至唇舌。她依旧维持着踮起脚尖凑到少年耳畔的动作,却感觉整个身子除了眼睛都已不再属于自己。

小……小……

对不起。

……

“杀了她。”

刚醒来就听到这么刺激的一句话,蓝兔不得不在心中骂一句自己点儿背。不过所幸她清楚这个场景究竟是哪里,就是黑小虎为她疗伤然后问她“何为正,何为邪”的山洞,按照正常的发展,接下来该由黑小虎喂她吃假死丸帮她骗过他父亲……但这是她的幻境。

她的幻境,理当由她来做主。

蓝兔轻咳了两声,拿冰魄撑地支起身子,跟不远处那位还在给儿子做思想工作的老父亲四目相对。

黑心虎……虽然这老家伙确实是穿军装更好看些,但像这样套着至尊至贵的紫红色外袍,还是有种说不出的亲切。

“蓝兔!”注意到她突然清醒的少年显然是慌了神,一个箭步冲到她面前,张开双臂将她挡在身后,“父亲,请您不要伤害她!”

这种绝对保护的姿态,还真是让人怀念。

蓝兔扯了扯唇角,将左手轻轻搭上某少主的肩膀,安抚性地在他肩头按了两下。感受到少年身体不可控制地一颤,蓝兔抿了抿唇,转头对上黑心虎好像要将她千刀万剐的视线。

“你知道吗?”

你知道吗——听到这仿佛故意吊人胃口般的半个问句,黑心虎皱了皱眉,“丫头,不管你今日耍什么花招,孤都不可能让你走出这个山洞!”

“呵……”对嘛,这才像黑心虎那老家伙的风格,那个会说什么“丫头小心些”的暖男版黑心虎一定只是她臆想出来的。

“你笑什么?”看着蓝兔一副根本就没将他放在眼里的样子,黑心虎眉间的褶皱加深,垂于身侧的五指也像鹰爪般收拢,暗暗蓄力。

“没什么,”蓝兔摇了摇头,“只是觉得你可能不知道,如果不是现在时机不对——”

“我一定会好好地抱抱你。”

“什、什么?!”

……倒是没想到听到她这句话反应最激烈的不是黑心虎而是她的黑少主。

看着少年微张的嘴巴和那双湿漉漉的……像小狼狗一样又锐利又清澈的眼睛,蓝兔叹了口气,伸手在他颊上掐了一把,“放心,我没当你娘的想法。”

“不过小虎,看你父亲的架势我今天大概是逃不了了,在我死之前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我不会让你死。”

……真是的,这个时候逞什么英雄。虽然挺让人感动的,但是……蓝兔垂下眸,看了看已经失去知觉的脚尖。“你没有想问的,那好,我有想告诉你的,还有这些话我以后可能再也没有机会说了,所以你一定要听好。”

“正是——”

……该死的,刚刚不应该和黑心虎那家伙废话那么久的。

……

“快放火烧了它们!”

蓝兔第三次睁开眼,被身侧近在咫尺的火舌吓了一跳。

“蓝兔,你愣着干嘛?”

谁、谁啊……她寻着声音的来源望去,只见脱了披风的黑小虎正站在一棵粗树旁,用脚狠狠抵着块被塞进树洞里的石头。

这个时候的他才刚出关吧,真嫩啊……

不对,这种时候她在想什么?!蓝兔咬牙,在心中将骂了自己个狗血喷头,然后赶忙轻点足尖飞身上前,将火把丢到石块上。

没错,这是和黑小虎共战百毒黑天王那次,当时她中了猪无戒的奸计身上沾了糖水,幸好有黑小虎出于想和他们七侠堂堂正正一决高下的念头不计敌我立场赶来救她,哦对了,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也是她和黑少主的第一次见面……

“黑小虎……”

“怎么了,蓝兔宫主?”听到她声音的某少主转过头,眉梢微微扬起,带着清高孤傲又不可一世的少年气,耀眼如初生暖阳。

“没什么,”蓝兔笑了笑,“这次多谢你赶来救我。”

“不必客气,”少年偏过脑袋,似乎对蓝兔的感激不屑一顾,“你也救了我。”

“那我们两清了。”蓝兔垂下眸,“今后若是战场相见,不必留手。”

“这个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少年皱了皱眉,似是不满地低头嘟哝了两句,“喂,你就没有什么别的要说的了吗?”

别的?蓝兔眨了眨眼,“没了。”

“什么嘛无常给我拿的那些画本里不是这么写的……算了算了既然没事那我就先走了。”语罢,少年向她胡乱地挥了挥手后便抬脚向黑虎崖的方向走去,可还没走两步,他又像想到了什么一般回过身,冲她喊到,“不必留手,记住了啊!”

“好。”她失笑,也学他的样子抬起手臂用力挥了挥。

其实本来是想告诉他何为正何为邪的,但现在看来根本没必要,她的少年心中其实一直都有杆有关正义与否的秤,只是因为对父亲的爱太过沉重,所以导致那杆秤暂时失灵了而已,没关系,他马上就会把杆秤修好的。

她相信他,一直都相信。

……

蓝兔本以为这次闭眼后她就会永远陷入沉睡,毕竟在第二次经历了寒潭摸鱼、洞内诀别、共战百毒黑天王之后,她的心结可以算是全部解开了,可事实上——

她又一次醒来了,在一间沾满血的木屋内。

如果不看墙上喷溅式的血迹的话,这是座被打扮得很素雅的屋子,正厅里只放了一张摆着白壶瓷杯的茶几,几把腿根微微弯曲的凳子……跟她在现代重游西海峰林时发现的那间屋子简直一模一样。

既然如此,那这间屋子的主人应该……

蓝兔抿了抿唇,放轻脚步朝门扉半掩着的里屋走去。

里屋有三个人——准确地来说,是一个孩子,还有两具尸体,一男一女。

绕是蓝兔从小看着自己这张脸长大,也不得不承认,那个死去的女人很美,明明不施粉黛,头发也挽得很素,但就是能给人一种超尘脱俗的感觉。她躺在地上,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如果忽略白裙上斑斑点点的血迹,看上去就像睡着了一样。

那个男人就不同了,他的面部表情非常狰狞,身上的伤口也是密密麻麻、深浅不一,显然,他被一个自己平常所轻视的对手袭击了,而这个人很明显不是一个惯于杀人的人,因为他甚至不清楚戳哪里才能一击致命,就伤口的重叠程度来看……他极有可能是在失去理智的情况下完成了所有的一切。

在这个屋子里,最有可能也是唯一有条件做到这些的,就只有……这个孩子。

这个看上去不过十岁的黑少主。

失去母亲的打击似乎让他陷入了极度的恐慌和迷失中,对于陌生人到来几乎没有任何察觉。

蓝兔走至他身前,缓缓蹲下身,抬手抚上他溅有污血的脸颊。

“想哭就哭吧。”

“不能哭,”少年的身体轻轻战栗着,声音却很平静,“父亲讨厌会哭的孩子。”

“我就没见你那混蛋爹喜欢过什么。”

“不,他有。”少年很认真地摇了摇头,“他喜欢豺峰,豺峰杀了我娘亲。”

“然后我杀了他。”

少年在一瞬间抬起头——蓝兔撞进他那双幽深的眸子里,它明明还带着少年独有的清澈,却好像百草园的寒潭一样,让人不寒而栗。

“……你父亲呢?”

“不知道,”少年再度摇了摇头,神色茫然,“好奇怪,那些叔叔姨姨们都说父亲最喜欢娘亲了,可从小到大,我都没见他来看过娘亲几次,现在娘亲死了,他还是没有来。”

“也许……他还不知道。”

“这样嘛,”少年歪了歪头,“那要不我去提醒他一下?”

“算了吧,让他晚点知道,”蓝兔笑了笑,想起那个在地雷阵抱着自己儿子尸体失声痛哭的寻常父亲,“有些东西失去了,越晚知道,越自责,越后悔。”

“这样啊,”少年点了点头,“果然喜欢的东西就是应该趁早抓住,抓得越紧越好,否则……”否则就会像他刚刚失去娘亲一样疼。

好疼,好疼……

“也不是,”蓝兔蓦地开口,“你看那个被你杀死的豺峰,他也喜欢你的少主之位,喜欢这整个黑虎崖的领导之权,想要牢牢抓住,绝不放手,可最后……还不是被你杀了?”

“对哦,”少年蹙了蹙眉,眸中闪过毫无方向的迷失和恐慌,“喜欢的东西,不抓住会失去,牢牢抓住也会失去,那到底、到底应该怎么办?”

应该怎么办啊……

“就这样就好了。”

蓝兔张开双臂,缓缓拥住少年单薄的身子。

“小虎,你要知道,我们喜欢的东西往往不一定喜欢我们,如果我们真的喜欢那样东西,就要考虑到它的喜怒,它的哀乐,不能只是一味地占有,一味地掠夺。”

“当然,我们有时候也会被自己喜欢的东西误解,甚至抛弃,但没关系,只要我们问心无愧就好,我们不能剥夺他们讨厌我们的权利,他们也无法夺走我们继续喜欢,继续爱的权利,爱是任何力量、地位都代替不了的,只要我们的心中还有爱,日子就一定不会太坏。”

“你的娘亲一定也是这么想的。”

娘亲……一定也是……这么想的。

“虎儿,喝药。”

“娘亲,能不能不喝这个了,喝了这个就没法练功,父王就不喜欢我了。”

“乖,虎儿,听娘的,一定要喝。”

“为什么?娘亲你是不是不喜欢我,所以想让父王也一并讨厌我?”

“……虎儿,这世上没人比娘亲更爱你。”

娘亲……

真奇怪啊,明明从娘亲被杀到他杀豺峰这么久他都没想哭,现在竟然想哭了。

少年咧了咧嘴角,反身一把拥住面前的姐姐,他的五指渐渐收拢,好像要隔着衣料在少女背部刻出一道痕迹来才肯罢休。

感觉到他正在拿自己的背撒气,蓝兔也不气恼,只是觉得他这样孩子心性,着实有些可爱,就在她轻拍着少年的背部给予他安慰时,耳畔却突然响起了利器戳破薄纸的微弱声响。

遭了。

蓝兔瞳孔一缩,下意识地抱着少年一个转身,硬生生地用身体接下了三枚毒镖。

“喂、喂,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抬起头,看见少年眼中涌动的急切与担忧,蓝兔弯了弯唇。

“没……没事。”

能用我的命换回你眼中的生气。

值了。

蓝兔又一次闭上眼。

她知道,这次闭上眼之后,她真的不会再醒过来了。

……

准确地来说,是不会在回忆中醒来。

看着自己身侧挂着的三包点滴,蓝兔唇角一抽,“老大,我只是被房梁砸晕了,没必要这样吧。”

“阿蓝,那可不是什么木架子,是承重墙啊承重墙!”跟在黑心虎身边的参谋跳跳——别误会不是那只猴子,他只是被黑心虎捡到并领养长大的孤儿,恰好也取了跳跳的名字而已——无奈地叹了口气,“要不是老大为救你直接徒手翻废墟,说不定你现在还在地里待着呢。”

为救她……徒手?蓝兔一愣,转头看向站在她床尾的老男人,“真的?”

闻言,黑心虎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好吧,那根本不是什么淡淡的眼神,纯粹就是关爱智障的眼神,总而言之,他就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拔腿便往门外走去。

眼看着他的手已经放到了门把上,蓝兔眉梢一抽。

“等等!”

黑心虎蹙眉,“还有什么事?”

“那个……就是……”

“有话快说!”

“……我就是想问如果我叫你一声老爹的话?”

“……”

“……”

“便宜你了。”

门在零点零一秒后被砰的一声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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